作者：吴思华，陈谦明，四川大学华西口腔医院黏膜病科

毛舌(hairy tongue)是丝状乳头过度伸长和延缓脱落形成的毛发状损害，可呈黑、褐、白、黄、绿等多种颜色，多见于30岁后成人，也可见于婴幼儿。男性的毛舌发病率高于女性，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与吸烟、饮茶等习惯在男性中更为常见有关。毛舌患者常因口干、口苦或美观问题就诊。另外，丝状乳头过度伸长可在吞咽时刺激软腭，使患者出现痒感或呛咳感，同时伸长的丝状乳头创造了有利于口腔微生物繁殖的环境，患者可能会出现口腔异味、疼痛、味觉改变等症状。

一般而言，正常的丝状乳头小于1 mm，肉眼检查丝状乳头伸长至3 mm以上时可诊断为毛舌，伸长的丝状乳头可伴或不伴有色素的沉着，有时可长达12～18 mm，并能收集真菌、细菌以及包括来自烟草、咖啡、茶和其他食物的残留物。

Manabe等用角蛋白探针的方法发现正常丝状乳头基底部环绕着一个可以合成类似“毛发”样角蛋白的细胞区，其上覆盖角化棘。毛舌的丝状乳头伸长是因为角化棘的延迟脱落导致角化层的累积，从而使舌背呈现“毛状”外观。

Harada等也通过扫描电镜证明“毛发”是丝状乳头上叠加的角化层，角化层之间还存在许多真菌和细菌。另外，角化层能被食物、烟草或者显色的微生物染色，从而呈现不同的颜色，如白色、黄褐色或黑色。

毛舌的发生可能是多因素的，本文将分别从丝状乳头代谢异常、口腔微生物失衡、免疫异常状态、相关药物的使用四个方面分析毛舌的常见病因，探讨其可能的发病机制，以期为毛舌的防治和进一步的研究提供帮助。

1. 丝状乳头代谢异常

丝状乳头代谢异常是毛舌的危险因素之一，目前研究发现通常与舌背摩擦减少和过量使用双氧水漱口有关。一些特殊的生理和病理情况导致舌与食物、腭部和上前牙的摩擦减少也可促进毛舌发生，如给予肠内营养的患者经口进食减少、无牙颌患者摄入纤维含量少的软食或流食较多，导致舌背缺乏机械刺激。

有报道发现患三叉神经痛的患者仅在单侧舌背出现毛舌，这可能是患者为避免触发疼痛而不使用患侧咀嚼、刷牙和刷舌，而健侧未出现损害是因为维持了正常的舌背磨耗性脱屑。另外，患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病人存在明显的构音障碍、吞咽困难和舌移动度降低的情况，这将导致舌背与口腔组织的接触和摩擦减少，从而使丝状乳头伸长和变色。

Tombes等研究发现过量使用双氧水漱口可引起毛舌，这可能是由于化学刺激使细胞形态变化、细胞层数变多和过角化，导致正常的舌背上皮生理脱屑被抑制。由于部分市售漱口水中含有双氧水成分，因此不能将含有双氧水的漱口水作为常规口腔护理手段。但有报道显示局部使用3%双氧水可以缓解毛舌的症状，在舌背上涂抹双氧水，细胞可利用过氧化物酶分解过氧化氢引发泡腾反应，促进过度角化的丝状乳头脱落，使舌背恢复正常外观。

2. 口腔微生物失衡

现有研究认为，毛舌与多种因素引起的口干症、吸烟、抗生素的使用以及口腔卫生不良所继发的微生物失衡有关。但目前的文献仅局限在相关性研究，尚需要更多证据进一步验证微生物在毛舌发病机制中的作用。

2.1 口干症

口干是多因素作用引起口腔干燥的一种主观感觉。当唾液分泌速率小于口腔黏膜吸收唾液速率与唾液蒸发速率之和时，患者就会感到口干。口腔干燥通常与唾液分泌量减少有关，但也可能发生在唾液腺分泌功能正常的情况下，这时唾液的黏度和唾液蛋白含量往往发生了变化。过量摄入某些饮品如咖啡、红茶和酒精与毛舌的患病率增加有关，但尚无证据表明上述饮料引起了唾液分泌质和量的变化，可能是患者因主观口腔感觉干燥而增加了这些饮料的摄入量，导致毛舌发生。

致唾液腺功能受损的疾病和医疗因素(包括干燥综合征、头颈部放疗等)也与毛舌的易感有关。部分癌症患者在接受头颈部放疗后毛舌患病率增加，这可能与放疗引起的口干症有关。唾液中含有转铁蛋白、乳铁蛋白(铁结合蛋白)、分泌型免疫球蛋白A (secretory immunoglobulin A，sIgA)、防御素、富组蛋白(念珠菌黏附抑制蛋白)和多形核白细胞等多种抗菌因子，唾液的分泌量减少和性质改变在口腔念珠菌病的发生发展中起重要作用。

既往有研究发现66.7%的毛舌患者念珠菌培养阳性，念珠菌感染者的唾液pH值低于非感染者，但该研究仅调查患者口内念珠菌的流行病学情况，而未进行病因学方面研究。念珠菌是口腔中重要的条件致病菌，也是黏膜感染中最常见的病原体之一，当宿主的防御力减弱，念珠菌可以从共生状态转变为致病状态。但口干如何通过引起念珠菌感染诱发毛舌的机制尚不明确，需要通过组织学等其他方法进一步研究，探究口腔微生物在毛舌发生中的作用及具体机制可能是未来研究的方向。

2.2 吸烟

毛舌多见于吸烟者。吸烟可打破口腔微生物的平衡，毛舌的产生可能与吸烟导致的舌背对真菌和病毒感染的抵抗力改变等有关。吸烟也可改变口腔微生物中不同种群的组成和数量，其机制可能与改变唾液的酸度、烟雾的毒性效应、影响细菌对黏膜表面的黏附和在口腔中创造厌氧的环境有关。Bardellini等认为毛舌的发生与口腔pH值变化导致的微生物失衡相关。

Owczarek-Drabinska等发现口服维生素C可改变唾液的pH值，从而促进毛舌的发展，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前述结论。此外，其他因素如吸烟导致的黏膜干燥、口内温度升高、局部黏膜屏障和免疫反应的改变也与毛舌相关。另外，吸烟以剂量依赖的方式增加毛舌的患病率，也是口干症和唾液分泌不足的重要危险因素。

与从不吸烟的人相比，吸烟者更有可能出现口干症状，这可能归因于吸烟引起的口腔黏膜唾液腺的退行性变化。以往的研究报道，长期暴露于香烟烟雾中可使口腔黏膜的完整性降低，并使高达40%的黏膜下腺体产生唾液的能力下降。因此，吸烟也有可能引起唾液分泌量减少，从而促进毛舌发生。此外，与传统吸烟者相比，毛舌在电子烟消费者中的患病率更高，但这种差异是如何引起的尚未明确。

2.3 口腔卫生不良

口腔卫生不良与毛舌的发生有密切的关系。因个人习惯、患有某些神经退行性病变使行为能力受限、全身虚弱或因某些病理状况导致无法有效维护口腔卫生的人更易出现毛舌。另外，有研究表明重度吸烟者的口腔卫生比不吸烟者更差，若患者有吸烟不良习惯，可能更难以维持良好的口腔卫生。在个人长期口腔卫生不良的情况下，口腔微生物的构成和数量可能会变化，从而诱发毛舌。

2.4 抗生素应用

部分抗生素类药物包括青霉素、红霉素、多西环素、利奈唑胺、新霉素等的使用与毛舌发病密切相关。此外，在口腔科临床中常用的广谱抗菌药物氯己定含漱液也常被报道与毛舌相关。目前对于抗生素如何引发毛舌尚无定论，普遍认为与真菌感染或微生物的失衡有关。

Kato等认为抗生素本身引起的继发真菌感染可引起毛舌。有学者推测与舌背上的微生物平衡被打破有关，因为抗生素的大量应用杀灭了对抗生素比较敏感的细菌，而相对不敏感的产色真菌得以大量生长并在舌背上产生各种颜色。但目前尚不清楚毛舌患者口腔菌群的变化是继发于伸长的丝状乳头从外界捕获异物，创造了有利于真菌生长的环境，还是抗生素的应用造成了舌背菌群变化。

既往研究大部分属于相关性研究，实验性证据较缺乏，主要结论为毛舌与真菌感染有关。但近来Shangguan等通过rRNA测序发现毛舌与口腔细菌的变化相关。在健康人群中，口腔细菌主要由厚壁菌门、拟杆菌门、变形菌门和放线菌门组成，占口腔细菌总数的96%。在经过利奈唑胺治疗后出现毛舌表现的患者中，研究者发现变形菌门在其口腔细菌中占主导地位，占90%以上。另外还在患者口腔中检测到神户肠杆菌、大肠埃希菌和肺炎克雷伯菌，这些细菌并非是口腔内的常居菌，而可能是口腔细菌失衡后新定植的微生物。此研究的局限性在于仅检测了细菌数目的变化，未检测真菌，因此无法判断是否存在细菌和真菌的交叉感染。

3. 免疫异常状态

毛舌也可见于免疫排斥反应如器官移植和造血干细胞移植术后，以及某些免疫功能低下状态如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 HIV)感染。李旭等发现在肾移植术后继发毛舌的患者中，唾液中的sIgA含量减少，可能是移植术后全身免疫状态发生了改变，唾液的免疫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Akay等报道了15例接受同种异体干细胞移植后出现毛舌的患者，认为毛舌与移植物抗宿主病(graft-versus-host disease， GVHD)有关。GVHD是同种异体骨髓移植后，供体的T淋巴细胞将宿主识别为外来物产生的排斥反应。该研究对患者的舌背乳头行病理活检观察到基底细胞肿胀、淋巴细胞呈卫星现象、上皮基底层和固有层可见散在凋亡的角化细胞，符合GVHD的表现，这是因为细胞毒性淋巴细胞攻击舌丝状乳头的基底细胞，使丝状乳头的角化层滞留，从而引发毛舌。另外，相比于健康者，HIV感染者更易出现毛舌，这可能与该类人群更易出现微生物失衡有关，但目前尚不清楚HIV感染者发生毛舌的具体机制，需要开展更多研究来提供证据。

4. 相关药物的使用

某些药物的使用与毛舌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与毛舌发病相关的药物类型包括部分抗生素、化疗药和精神类药物，可通过干扰口腔内微生物的平衡或影响免疫功能发挥作用。其次，以口服或雾化的方式给药增加了药物与口腔接触的范围，可能会增加毛舌发病的风险，而药物的剂量与毛舌发生是否相关仍存在争论。

4.1 药物类型

4.1.1 抗生素类药物

已在“口腔微生物失衡”部分介绍。

4.1.2 化疗药物

目前已报道可引起毛舌的化疗药物包括替吉奥、利妥昔单抗、甲氨蝶呤、甲基苄肼、长春新碱、替莫唑胺、阿霉素、环磷酰胺、5-氟尿嘧啶和厄洛替尼，具体的发病机制可能与药物本身对免疫功能的调节有关。Jeong等报道1例厄洛替尼治疗肺癌引起的毛舌病例，厄洛替尼是作用于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 EGFR)的酪氨酸激酶抑制剂，有研究表明在大鼠丝状乳头形态发生过程中，表皮生长因子(epidermal growth factor， EGF)和其受体在舌黏膜中表达，提示EGF可能影响舌上皮角蛋白的表达。

理论上厄洛替尼能促进皮肤脱屑，但此例中厄洛替尼诱导毛舌的发生与理论相矛盾，研究者推测可能是厄洛替尼干扰了EGF和EGFR在舌上皮中的固有作用。Cecchi等也报道1例与厄洛替尼相关的毛舌，认为与发生独特的免疫相关不良反应有关，患者口服药物后出现口干可归因于异常的T细胞活化引发的自身免疫反应，从而促进毛舌的发生。

4.1.3 精神类药物

一些可引起唾液分泌减少的抗精神疾病类药物可能使患者易患毛舌，如阿普唑仑、帕罗西汀、氟西汀、吩噻嗪、锂盐、奥氮平、盐酸氨砜噻吨、甲磺酸苄托品、氯硝西泮和氯丙嗪等。这些药物通过抑制M3受体介导的副交感胆碱能的神经冲动传导至唾液腺，起到抗胆碱能或拟交感作用，引起唾液分泌减少，从而诱发毛舌。

奥氮平、劳拉西泮是已报道的可引起毛舌的精神类药物，分别属于第二代非典型精神类药物和镇静安眠药，可影响免疫功能从而导致毛舌发生。Long等认为奥氮平可直接影响外周免疫细胞，对免疫功能的影响可能会增加口腔感染显色微生物的风险，并在毛舌的发生中发挥作用。1例重度抑郁患者使用劳拉西泮后出现毛舌，可能与苯二氮卓类药物对免疫功能的调节有关。有研究表明抑郁症涉及神经免疫功能的破坏，如线粒体转运蛋白的表达升高，而劳拉西泮可通过γ-氨基丁酸A受体非依赖性地与线粒体转运蛋白结合，降低应激诱导的IL-6水平，从而影响细胞和免疫功能。

4.2 给药剂量

药物的剂量与毛舌发展是否相关仍存在争论。Tamam等认为奥氮平与毛舌发生的关系可能是呈剂量依赖性，并报道1例因躁狂症使用奥氮平(20 mg/d)后发生毛舌的病例，停药配合刷舌后毛舌消退。当患者躁狂症再次发作时再次使用奥氮平，初始剂量为20 mg/d， 病情稳定后改为较低剂量(5 mg/d)维持，毛舌亦可消退，且后续未复发。Long等报道1例服用奥氮平(5 mg/d)后出现毛舌，调整奥氮平剂量(2.5 mg/d)后毛舌同样未缓解。这提示奥氮平与毛舌之间可能不存在明确的剂量关系，而可能与个体对药物的反应差异有关。

来源：吴思华,陈谦明.毛舌的病因和发病机制研究进展[J].口腔医学研究,2024,40(09):757-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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