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松弛性盆底功能障碍疾病研究进展
2025-07-09 来源: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

作者:刘耀丹,彭靖,李珺玮,许琳娜等,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


非松弛性盆底功能障碍(nonrelaxing pelvic floor dysfunction,NPFD)是一种盆底神经肌肉疾病,其特点是盆底肌肉异常紧张而力量不足,导致盆腔疼痛、泌尿道和肠道功能紊乱以及性功能障碍[1]。近年,NPFD的流行病学、发病机制和临床诊治研究均取得一定进展。本文对这些研究进展进行综述,旨在提高临床医生对NPFD的理解,将预防和治疗的关口前移,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


1  命名及分类


盆底功能障碍(pelvic floor dysfunction,PFD)是指盆底支持结构薄弱、缺损或功能障碍引起一系列症状的非器质性疾病[2]。PFD可根据盆底肌活动的增加、减少或异常改变,分为松弛性或非松弛性两大类[3]。当盆底支持结构缺损时,导致盆腔器官脱垂压力性尿失禁;而当肌肉收缩活动增强或被动僵硬时,则引发非松弛障碍。2种障碍既可独立存在,也可能在同一患者中同时出现。松弛性问题因其症状明显且易于识别受到了更多关注, NPFD则因症状复杂多变、易混淆而未得到充分重视,这种差异导致NPFD患者往往得不到及时和适当的治疗。


曾有多种术语尝试描述NPFD的症状,包括盆底高张、盆底过度活跃、盆底肌痉挛综合征、盆底肌筋膜炎等,但这些术语只关注了局部症状,不能表达潜在的病理状态。2012年,梅奥诊所提出了“NPFD”这一概念[4],不仅整合了分散的病状描述,更直接指向盆底系统不能放松的病理起因。这一命名还增强了研究的统一性,为标准化研究方法和结果比较奠定了基础,对于推动流行病学研究至关重要。尽管该命名尚未被广泛采纳,但它为此类疾病的理解提供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视角,有望促进更有效的诊断和治疗策略的发展。


2  流行病学


目前尚无确切的流行病学数据来确定NPFD的患病率,因不同的调查人群、方法和诊断标准而差异较大,根据其主要症状估计其患病率在15%~80%之间,女性患者更常见。一项英国大型横断面研究发现,慢性盆腔痛的患病率为15%,在35~44岁女性中患病率为21.9%[5];在日本人群中,高达80.1%的40岁以上女性合并尿频、尿急[6];另一项调查显示,69.8%的欧洲人群有下尿路症状,女性发病率(72.6%)高于男性(66.2%)[7];针对我国社区的一项研究发现,58.6%和48.2%的老年女性合并下尿路和下消化道症状[8]。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其发病过程隐匿、确诊困难,造成部分NPFD漏诊,其实际发病率可能超出预期。


3  病因及发病机制


NPFD的病因尚未完全阐明,目前观点认为其发病机制涉及社会-心理-生物等多种因素,主要归为以下几点。


3.1    社会心理    大多数情况下,NPFD是一种心身疾病,患者的心理状态与躯体症状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相互作用。消极情绪促使身体瘫坐,影响躯干肌肉活动,波及盆底肌功能。心理问题导致后尿道神经肌肉功能紊乱,引发疼痛和排尿功能异常[9],疼痛本身又可触发焦虑情绪反应,形成恶性循环。长期的社会压力、抑郁、焦虑和睡眠障碍都可能加剧NPFD患者的症状。压力间接促进炎性细胞因子释放;紧张、焦虑促进趋化因子释放,激活神经源性炎症和伤害感受器,导致疼痛[10]。


3.2    运动感觉损伤    肌肉的收缩与放松由肌动蛋白和肌球蛋白相互作用控制,但长时间的过度使用导致这2种蛋白发生粘连,形成肌筋膜触发点,引发疼痛、麻木和烧灼感[11],例如步态异常、久坐、长期憋尿导致盆底肌被动僵硬[4]。这种持续的高张力状态促进尿道压力异常增加,进而导致排尿功能障碍。过量的运动、外伤或盆底手术中网片植入都可能引起肌肉疼痛、持续收缩、痉挛,破坏肌筋膜完整性、改变细胞外基质组分,促进筋膜致密化[12-13]。


3.3    神经反应    肌肉的损伤促进致敏物质生成,引起中枢敏化,表现为对疼痛和通常情况下的非疼痛刺激有过度敏感的反应。这种症状在内脏-器官-肌肉之间相互串扰,其原因是肌肉和皮肤的伤害感受信号与内脏信号在脊髓中汇聚,导致炎症信号或神经冲动逆向传递至外周器官[14]。这种复杂的神经交互作用解释了NPFD患者为何会同时存在膀胱和直肠症状。


3.4    内分泌和遗传因素    雌激素在NPFD发生发展中扮演着关键角色[15],这可能是NPFD在不同性别和年龄群体中表现差异的生物学基础。此外,与疼痛敏感性和疼痛调节相关的基因如儿茶酚-O-甲基转移酶等已被证实与内脏和外阴疼痛有关[16],提示遗传因素或许是NPFD潜在的发病机制,值得进一步探究。


4  临床表现


NPFD的临床症状是一大类症候群,症状往往发展缓慢而隐匿,贯穿全生命周期。尽管临床症状和严重程度因人而异,但普遍涵盖以下几个方面:(1)下尿路症状:尿频、尿急、夜尿增多、排尿犹豫、排尿困难、膀胱疼痛,以及有时发生的急迫性尿失禁[4]。(2)直肠肛门症状:排便困难、排便不净感、腹胀、便秘或大便次数增多,症状与肠易激综合征相似。部分患者可能经历肛门直肠的持续或频繁钝痛,以及排便后肛门内部疼痛。(3)性功能障碍:插入性或深度性交困难、阴蒂疼痛、性高潮疼痛、性交后盆腔或骶髂关节疼痛,导致性交恐惧,最终可能发展为持续性阴道疼痛[17]。(4)盆腔疼痛:表现为各种类型的疼痛,症状模糊且定位不明确,如小腹隐痛、会阴坠痛、外阴刺痛,或腰、腿牵涉痛,以及会阴区域的烧灼、刺痛或麻木感[18]。


5  诊断与鉴别诊断


NPFD是一种排除性诊断,缺乏统一诊断标准。对于疑似患者,接诊时第一步首先“问病”,许多NPFD患者呈现出紧张、焦虑面容或强迫性肢体语言,应详细询问膀胱、肠道、性功能和疼痛症状及诱发因素。第二步,系统性“触病”,进行泌尿生殖三角区和深层肌群触诊,评估盆底肌肉及其附着点的紧张度和疼痛状态,寻找疼痛触发点[4]。同时绘制疼痛地图和疼痛评分来量化疼痛情况。第三步,全面“查病”,盆底肌电图或张力检测量化盆底紧张程度;盆底超声和磁共振成像识别结构性病变;排粪造影和尿动力学检查检测排便、排尿障碍[2]。根据患者具体情况进一步行膀胱镜检查[6],确保诊断全面、准确。


NPFD需与器质性慢性盆腔痛如子宫内膜异位症、盆腔淤血综合征、慢性盆腔炎等区分[19],还需排除恶性肿瘤、盆腔粘连以及神经、精神疾病。见表1。


6  治疗


目前NPFD的治疗主要依据临床经验、描述性和观察性研究或专家共识,缺乏高质量的临床试验。治疗方法包括物理治疗、药物治疗、认知行为疗法和骶神经调节。治疗应遵循个体化原则,不适用统一方案,并采用妇科、泌尿科、疼痛科、神经内科和心理学多学科综合管理。治疗期间,症状可能持续数周至数月方能缓解,且易反复发作。因此,NPFD的治疗重点在于减轻症状、缓解肌肉和情绪紧张、提高生活质量,而非追求一次性根治。治疗遵循“5P”原则:个性化(Personalized)、多学科(Pluralistic)、渐进性(Progressive)、患者参与(Patient-Involved)和以目标为导向(Purposeful)。


6.1    宣教(Education)    由于患者对疾病理解和治疗预期与医生存在差异,导致依从性不佳。研究显示,只有20%的患者遵循推荐的治疗方案,复诊率不足一半,而复诊患者中仅有60%接受了二线治疗[20]。只有在理解治疗方案并感受到持续改善时,患者才可能坚持治疗。因此,我们应帮助患者理解盆底知识[4],与患者共同分析病因、肌肉紧张与症状之间的关系,建立对疗效的合理预期,增强患者对治疗方案的信任和依从性。


6.2    行为认知疗法(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CBT)             CBT在原发性外阴疼痛综合征患者中被证明是有益的,被视为NPFD的二线疗法,但其价值可能被低估。CBT能纠正患者灾难性疼痛、习得性无助等错误思维模式[21],帮助患者自我管理症状,减少对医疗资源的依赖[1]。在CBT第一阶段,正念疗法帮助患者减轻压力,积极面对挑战。可通过横膈呼吸训练改善低效呼吸模式,减少紧张感。第二阶段侧重于认知技术,指导患者识别偏见或极端思维,培养更积极的思考方式。第三阶段专注于预防复发,为患者制定个性化的复发管理计划(表2)。对于症状较轻的患者,可采用虚拟现实等远程治疗手段,为患者提供了便捷的居家心理干预,减少往返医院的次数,提升了治疗的便利性[22]。远程医疗技术在NPFD治疗的应用前景十分广阔,值得进一步探索和推广。


6.3    盆底物理治疗(pelvic floor physical therapy,PFPT)            2024年Torosis等[1]发布的专家共识将PFPT列为NPFD的一线治疗方案,包括肌筋膜松解、关节松动、电刺激、磁疗、针刺等。PFPT通常持续30~75 min,每周1~2次,至少连续应用8~12周,对于病程长的患者可能需要更长时间[1]。荟萃分析显示,PFPT能有效降低盆底肌静息张力、缓解盆腔痛、改善性功能,提高患者生活质量[23]。症状改善后,患者应持续进行居家锻炼来加强和维持治疗效果。院内治疗是康复旅程的开始,而家庭康复是长期维持和提升疗效的关键阶段。


6.4    药物治疗    包括阴道松弛剂和A型肉毒素(Botulinum toxin A,BTA)。可经阴道使用安定栓剂或巴氯芬美索巴莫、环苯扎林或替扎尼定,在患者无法配合阴道给药时选择口服,配合使用加巴喷丁普瑞巴林阿米替林等神经性疼痛调节剂[1]。对于有明确肌筋膜压痛点的患者,可用局部麻醉剂(0.25%~0.5%布比卡因)进行压痛点注射。局部注射BTA作为三线治疗方案,是难治性NPFD患者的替代选择[1],但应严格控制剂量和频率。


6.5    骶神经调节(sacral neuromodulation,SNM)    通过人工植入的皮下刺激器向骶神经发送温和的电刺激来调节神经功能,抑制感觉信号和反射。研究发现,SNM不仅能改善NPFD患者的尿路症状,而且还能缓解盆腔痛和焦虑抑郁[24]。尽管如此,由于其有侵入性,通常在尝试了所有非侵入性治疗无效后,才将其作为最后的治疗选择[1]。在决定采用SNM治疗前应与患者充分沟通,确保患者对治疗的预期效果有清晰的认识。


此外,还有学者建议对患者进行营养管理,然而目前尚缺乏高质量临床研究支持,因此不应将其视为主要治疗方案。


7  结语


盆底功能是女性全生命周期健康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应将关注重点从单纯的盆底“解剖恢复”转向“功能恢复”,推动盆底健康管理迈向更高层次。NPFD与松弛性盆底功能障碍并非对立关系,实际上,NPFD可能是松弛性障碍的早期信号,因为长期紧张最终会导致肌肉疲劳和损伤。这一认识为松弛性盆底功能障碍的预防提供了新视角,通过在病程早期改变行为和思维模式,或许可以改善盆底肌肉功能异常,避免更严重的解剖异常。


NPFD的发生与生殖、泌尿、肛肠、精神心理和肌肉筋膜系统紧密相关,这些因素互为因果、相互影响、相互促发。鉴于其机制的复杂性,需采取高度精细化、个性化的治疗策略。为此,组建一个由临床医生、物理治疗师、心理医生以及相关领域专家组成的跨学科团队尤为重要。未来我们应更关注家庭康复计划和远程医疗服务整合,以期为NPFD患者提供更全面、更有效的支持和治疗。


当前对NPFD的诊断和治疗仍面临诸多挑战。核心问题在于缺乏统一的诊断编码命名和标准的疾病描述,且没有一个精准的评分系统来衡量疾病分期、严重程度分级和治疗效果,这些问题使NPFD的临床评估和研究变得复杂。为了推动这一领域进步,我们倡议采用以“病因指向性和治疗指导性”为特点的NPFD命名,并将其纳入ICD-10诊断代码,以促进诊断和治疗标准化。同时,尽管当前盆底肌电图为目前常用的评估工具,但其在动态监测盆底肌功能方面仍有局限性。因此,迫切需要开发新的方法对NPFD进行全面评估,并最终实现量化评估以减少诊疗过程中的主观性。在NPFD的治疗领域, CBT在改善患者心理状态和调整行为模式方面展现出巨大潜力,对提升NPFD的整体治疗效果至关重要。因此,我们建议重视CBT的应用,并依托更多高质量的临床研究来推动其发展。未来还应聚焦于大样本、多中心、长期随访的临床试验和基础研究,有助于深入理解NPFD的发病机制,发掘诊断生物标志物、系统评估现有治疗方案的疗效、探索新的治疗手段、实施精准治疗[25]。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刘耀丹:文章撰写;彭靖,李珺玮,许琳娜:文章审查;陈义松:文章框架设计及修改


参考文献略


来源:刘耀丹,彭 靖,李珺玮,等.非松弛性盆底功能障碍疾病研究进展[J].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2025,41(5):573-5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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