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精神疾病让 Imtiaz Zafar 失去了近十年的学术生涯。如今,这一切成为他致力于寻找有效治疗方法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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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神经科学家 Imtiaz Zafar 而言,研究双相障碍既是职业追求,也是对切身经历的毕生探索。攻读博士学位期间,Zafar 曾深陷精神病、被害妄想和抑郁的泥淖。如今,他作为研究员就职于印度班加罗尔的国家精神卫生与神经科学研究所(NIMHANS)。十年前,他曾是这里的患者。
目前,他和同事们正在以干细胞(源于接受治疗的患者)培育的脑细胞(皮质神经元与神经胶质细胞)为对象,在分子层面研究心境稳定剂和抗精神病药的作用。
这项旨在深化双相障碍疾病认知、研发更有效药物的研究既是他的职业理想之所在,也是个人使命之所系。以下采访内容近日发表于 Nature 的 career q&a 版块:

问题一:请谈谈你的双相障碍最初是如何及何时出现的。
Imtiaz Zafar:我 14 岁时父亲去世。生活的重担落在了我母亲的肩上,她需要在没有收入来源的情况下抚养五个孩子。不久,她被诊断出抑郁。我热爱科学并梦想学医,但为了离巴特那的家更近,我最终选择在巴特那大学攻读生物技术学士学位。
在应对竞争激烈的考试时,我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焦虑和巨大压力。这些情绪后来被确认为抑郁的前兆。当我在班加罗尔的塔塔基础研究所国家生物科学中心(NCBS-TIFR)攻读博士学位时,情况进一步恶化了。
问题二:你攻读博士学位期间的心理健康状况如何?
Imtiaz Zafar:由于不善社交,我大多时候独来独往,并开始怀疑实验室同事意图害我以及破坏我的研究。
我的妄想越来越重,不得不暂停实验室的工作。2009 年的某个夜晚,哥哥来电告知我母亲去世的消息。我在电话中没有反应,但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朋友给我预订了回国的机票,但我以自杀相威胁拒绝登机。
症状持续恶化。回家后,我始终被幻觉困扰,时而四处寻找母亲,坚信她还在人世;时而幻想她被亲友同事所谋害。这些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疯狂闪回。
我逃往德里投奔一个朋友,却终日活在恐惧中,最终被强制送入封闭精神病区。医护人员根据我的幻听和被害妄想,认为我得的是精神分裂症,但我坚持认为这只是抑郁引发的精神病性发作。抗精神病药让我出现了锥体外系反应,无法静静地待着。出院时医嘱要求终身服药,定期复诊。此后三年,我长期卧床,深陷抑郁。
最终,我还是受不了了。我是我们家族唯一接受过如此高等教育的人,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我说服精神科医生给我开了抗抑郁药,这次终于见效了。
问题三:你是如何回归科研并重启博士学业的?
Imtiaz Zafar:2013 年我重返职场,在巴特那大学担任客座教师,讲授哺乳动物细胞培养课程,同时辅导准备参加全国医学入学考试的学生。三年后,我在 NCBS 恢复了博士项目。这次我专注于研究 5-羟色胺及其与精神障碍的相关性,这与之前的课题截然不同。
2021 年 10 月完成论文答辩后,我前往加州洛杉矶 Cedars-Sinai医学中心下属的再生医学研究所从事博士后研究。那边的医生诊断我患有双相障碍,而不是之前我被告知的精神分裂症。
问题四:是什么促使你研究双相障碍?你自己是如何应对这种病症的?
Imtiaz Zafar:母亲的确诊让我对心理健康产生了好奇,但我当时缺乏系统的生物学知识背景。被诊断为双相障碍时,我已经掌握了遗传学和神经系统的基础知识。
这些知识帮助我应对情绪波动。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双相障碍,我不可能了解这么多。这也激励我开展针对多个课题的研究。我的诊断不断变化,从抑郁症到精神分裂症,再到双相障碍。正因为人们对这种病的误解如此普遍,我才横跨细胞生物学、遗传学、分子生物学和生物信息学开展研究。
我正在参与一项由 NIMHANS 与 NCBS 合作的五年期联合研究项目,该项目获得了 10 亿卢比(约合 1,200 万美元)的资助。我负责指导三名实验室成员,协助他们从患者体内提取诱导多能干细胞(iPS 细胞),并将其分化为神经干细胞、神经元和神经胶质细胞,进而研究药物对基因表达、新陈代谢、细胞凋亡及其他功能的影响。
双相障碍等精神疾病非常复杂。虽然我们的基因、蛋白质及环境压力在其中起着关键的作用,但仅了解这些因素的相互作用尚不足以研发有效的治疗手段。并且,不同个体对药物的反应也存在显著差异。作为人口大国,印度拥有多样化的基因构成,有数以百万计的双相障碍患者。
问题五:你认为研究一种与自己直接相关的疾病有哪些利弊?
Imtiaz Zafar:最大的优势在于,我获得了巨大的动力和决心去开展有意义的研究,以研发针对双相障碍的有效疗法。我还在 NIMHANS 参加研讨会,向医务人员和患者分享我的亲身经历。这项研究让我深入了解了这种疾病,我感觉自己有能力帮助到其他病友。
说实话,我并没有感受到疾病给我带来的任何不利影响。我对自己的双相障碍生活状态非常坦然。不过,目前实验室所有同事都知道我的病情,有时我会担心周围人的评判和排斥,因为精神疾病往往伴随着社会污名。
问题六:你对其他患有精神疾病的研究者有什么建议?
Imtiaz Zafar:永远不要放弃梦想。很多人尽管身患疾病,但仍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充分了解自身疾病并积极应对是第一步。就像糖尿病或高血压一样,精神疾病只是普通的病。保持积极心态,坦然面对病情,才能建立起强大的支持系统。
我如果能早点儿了解这种疾病,本可以轻松地将症状与之对应,并用上正确的药物;这样病情就不会恶化,我也不会荒废将近十年的学术生涯。我出现双相障碍的症状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年,但确诊却如此之晚。即便如此,当时我还对诊断结果嗤之以鼻。直到从美国返回印度,开始研究双相障碍,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与之共存。如今,每当我出现不切实际的目标,膨胀的自我感受,或者过度活跃的思维,我都会主动采取措施加以控制,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双相障碍的症状。
文献索引:Sharma K. How a bipolar diagnosis benefits my research. Nature. 2025 Jul 16. doi: 10.1038/d41586-025-01848-9. Epub ahead of print. PMID: 40681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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