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塞病（BD）与干燥综合征（SD）均为临床常见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二者虽发病机制不完全明确，但均存在特征性的口腔表现——BD以复发性口腔溃疡为典型症状，SD则以口干为主要初始表现之一，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目前，临床针对这两种疾病口腔病变的治疗仍以免疫抑制和对症控制为主，疗效有限且难以彻底改善症状，治疗需求尚未得到充分满足。近年来，随着微生物组研究的深入，肠道菌群失调被证实与BD、SD的发病密切相关，其可通过“口-肠轴”调控口腔黏膜免疫及唾液腺功能，提示菌群调节可能成为这类疾病的潜在治疗方向。洗涤菌群移植（WMT）作为优化后的粪菌移植方案，依托自动微滤设备（GenFMTer）实现精准菌群递送，已在调节全身炎症、修复肠道菌群平衡中展现出潜力，且研究团队前期已证实其对肠道型BD的疗效，但针对BD与SD合并存在的难治性口腔症状的治疗效果尚未见报道。本研究通过呈现1例36岁BD合并SD患者接受WMT治疗后，口腔溃疡、口干、眼干及胃肠道症状显著改善的临床案例，结合治疗前后肠道与口腔菌群的动态变化，探讨WMT在自身免疫性疾病口腔表现治疗中的价值，为临床难治性BD、SD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与参考。
一、患者基础信息
36岁女性，于2021年4月就诊。
既往史：10年前确诊白塞病，存在口腔和生殖器阿弗他溃疡，针刺试验阳性，符合白塞病诊断标准。就诊时因4个月的眼干（DE）、口干症状，依据2002年干燥综合征分类标准，同时确诊干燥综合征。2012年起出现腹泻与便秘交替症状，益生菌间断使用无效；2018年腹泻复发，每日5-6次，伴腹胀。
二、就诊时临床症状与体征
口腔症状：每月出现2-3次口腔溃疡，每次持续7-8天；就诊时口腔腭部可见2个阿弗他溃疡。
干燥相关症状：口干持续存在；眼干明显，需每日使用眼药水缓解，右眼泪膜破裂时间为7秒，左眼为5秒，角膜荧光染色阳性。
胃肠道症状：每日腹泻5-6次，伴腹胀，间断使用益生菌后症状无缓解。
其他体征：腹部平坦，无压痛及反跳痛。
三、就诊时辅助检查结果
（一）实验室检查
血常规：血红蛋白13.1g/L，白细胞计数5.3×10⁹/L，血小板计数231×10⁹/L，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
炎症指标：红细胞沉降率7mm/h，处于正常水平。
代谢与免疫相关检查：全套代谢指标正常；自身抗体谱阴性；免疫球蛋白水平均在正常范围。
（二）内镜与病理检查
结肠镜检查：提示Ⅱ度内痔合并外痔，遂行帽辅助内镜下硬化治疗（CAES）；从回肠末端至直肠未发现其他病变，随后行结肠经内镜肠道置管术（colonic TET）。
小唾液腺病理检查：显示局灶性淋巴细胞性涎腺炎，支持干燥综合征诊断。
图1.（A）首次WMT治疗前，腭部存在2处口腔溃疡。（B）在结肠镜检查下实施结肠经内镜肠道置管术（colonic TET）
四、治疗方案
（一）前期治疗
间断服用羟氯喹（每日200mg），同时使用香菇多糖、中药；每日使用眼药水缓解眼干症状；针对内痔合并外痔行CAES治疗。
（二）核心治疗：洗涤菌群移植（WMT）
治疗依据：患者明确存在肠道菌群失调，且研究团队既往有WMT治疗肠道菌群失调的成功经验。
供体选择：供体来源于中华粪菌库，严格按照既往报道的标准进行筛选。
治疗实施：患者签署知情同意书后，通过结肠TET途径接受2名供体的3次WMT治疗；3个月后为巩固疗效，以相同方式进行第二次WMT治疗。
五、治疗效果评估
（一）短期效果（治疗后3个月）
胃肠道症状改善：排便频率降至每日1次，腹胀程度从基线的6分（1分表示无腹胀，10分表示严重腹胀）降至1分。
口腔症状缓解：3个月内仅出现1次口腔溃疡，且3天内自行愈合，较治疗前（每月2-3次，持续7-8天）显著改善。
干燥症状改善：眼干症状明显缓解，3个月内未使用眼药水，5项干眼问卷（DEQ-5）评分从基线16分降至5分；口干症状亦有改善。
疾病活动度与生活质量提升：2006版白塞病当前活动量表（BDCAF）评分从5分降至1分；白塞病生活质量量表（BDQoL）评分从64分降至31分（评分越高提示生活质量越差）。
安全性：WMT治疗期间及治疗后未观察到不良事件。
（二）长期效果（治疗后2年随访）
胃肠道症状稳定：排便频率维持在每日1-2次，无腹胀症状。
口腔症状持续缓解：口腔溃疡每年仅发作3-4次，每次持续3-4天。
干燥症状持续缓解：眼干症状稳定，DEQ-5评分维持在5分，2年内未使用眼药水；口干症状持续改善。
疾病活动度与生活质量稳定：BDCAF评分始终维持在1分（仅表现为口腔溃疡）；BDQoL评分维持在31分。
用药情况：首次WMT治疗后停用羟氯喹，随访期间未使用其他相关药物。
图 2. WMT的疗效评估
（A）胃肠道症状的临床评估；（B）口腔溃疡的临床评估；（C）2006 版BDCAF评分变化；（D）5 项干眼问卷（DEQ-5）评分变化；（E）BDQoL评分变化
六、微生物分析结果（基于全长16SrRNA基因测序）
（一）肠道菌群变化（治疗前vs治疗后3个月）
菌群多样性与结构：治疗后患者肠道菌群多样性及组成更接近健康供体，Shannon指数（反映α多样性）改善，主坐标分析显示菌群分类谱向供体靠拢。
属水平关键变化：拟杆菌属（Bacteroides）、埃希菌属（Escherichia）、韦荣球菌属（Veillonella）等与促炎相关的菌属相对丰度降低；阿里斯氏菌属（Alistipes）、粪杆菌属（Faecalibacterium）、布劳特氏菌属（Blautia）、阿克曼氏菌属（Akkermansia，利于维持肠黏膜屏障、调节免疫）等有益菌属相对丰度升高。
图 3. 通过全长 16S rRNA 基因测序分析粪便菌群。（A）α 多样性的香农指数（Shannon index）变化曲线；（B）分类谱的主坐标分析（Principal coordinate analysis）结果；（C）属水平相对丰度排名前 20 的菌群分布情况；（D）属水平相对丰度排名前 20 的菌群聚类结果。
粪便样本分别来源于：WMT 治疗前的患者（M0）、WMT 治疗后 3 个月的患者（M3），以及 2 名供体（D1、D2）
（二）口腔菌群变化（治疗前 vs 治疗后3个月）
菌群多样性：Shannon指数升高，提示口腔菌群α多样性改善。
菌群结构与组成：主坐标分析显示治疗前后口腔菌群群落分布存在显著差异；链球菌属（Streptococcus）、韦荣球菌属（Veillonella）、罗思氏菌属（Rothia，与口腔及全身感染相关）等潜在有害菌属相对丰度降低；白塞病唾液菌群中显著减少的纤毛菌属（Leptotrichia）相对丰度升高。
图 4. 通过全长 16S rRNA 基因测序分析口腔菌群
（A）α 多样性（alpha diversity）的香农指数（Shannon index）变化曲线；（B）分类谱（taxonomy profile）的主坐标分析（Principal coordinate analysis）结果；（C）属水平（genus level）相对丰度排名前 20 的菌群分布情况；（D）属水平相对丰度排名前 20 的菌群聚类结果。
唾液样本分别来源于：WMT治疗前的患者（M0）、治疗后 3 个月的患者（M3）
本病例中，36岁女性患者同时患有BD与SD，长期受复发性口腔溃疡、持续口干眼干及胃肠道症状困扰，常规药物治疗效果不佳，而WMT治疗后短期（3个月）及长期（2年）均呈现显著且稳定的疗效。
从疾病病理机制与菌群的关联来看，患者的临床改善与WMT介导的肠道-口腔菌群双重修复密切相关。既往研究表明，BD患者口腔中链球菌等有害菌丰度升高，SD患者口腔菌群α多样性降低且普雷沃菌、韦荣球菌富集，而肠道内有益菌（如阿里斯氏菌、阿克曼氏菌）缺乏与BD发病相关，促炎菌（如拟杆菌）增多则可能加重全身炎症。本病例中，WMT治疗后患者肠道菌群多样性显著提升，趋近健康供体水平，阿里斯氏菌、粪杆菌、布劳特氏菌等具有抗炎、维持黏膜屏障功能的菌属丰度升高，拟杆菌、埃希菌等促炎菌属减少，这一变化不仅缓解了患者腹泻、腹胀等胃肠道症状，更通过“口-肠轴”调控全身免疫状态，为口腔症状改善奠定基础。同时，口腔菌群中链球菌、韦荣球菌等潜在有害菌丰度降低，BD患者唾液中特征性缺失的纤毛菌属丰度升高，直接减少了口腔黏膜的炎症刺激，促进口腔溃疡愈合，改善唾液腺功能，与患者口腔溃疡发作频率降低、口干症状缓解的临床表现高度契合。
从治疗方案的合理性与安全性角度分析，WMT的选择为该患者提供了精准且安全的治疗途径。患者虽存在内痔合并外痔，但结肠镜检查排除了肠道其他器质性病变，结合其长期腹泻、便秘交替及益生菌治疗无效的病史，明确诊断为肠道菌群失调，符合WMT的适应症。治疗中采用的结肠TET途径可实现菌群的精准递送，供体严格筛选自中国fmtBank，且治疗期间及随访期未观察到不良事件，第二次WMT巩固治疗进一步维持了疗效，2年内患者停用羟氯喹仍无症状反弹，证实了WMT在该病例中的安全性与有效性。此外，患者眼干症状的改善（DEQ-5评分从16分降至5分且长期无需眼药水），与既往研究中粪菌移植（FMT）改善干眼症状的结论一致，提示WMT可能通过调节肠道菌群代谢（如促进短链脂肪酸生成），间接影响泪腺功能，进一步拓展了WMT在自身免疫性疾病相关干燥症状中的应用前景。
需注意的是，本研究作为单病例报告，存在样本量有限的局限性，无法完全排除个体差异对疗效的影响，且菌群变化与临床症状改善的因果关系仍需更多多中心、大样本的对照研究及动物实验验证。但不可否认的是，该病例首次证实了WMT对BD与SD合并存在的难治性口腔症状的治疗价值，明确了“肠道-口腔菌群轴”在这类疾病中的调控作用——WMT并非仅针对单一症状，而是通过修复肠道与口腔菌群的整体平衡，实现对自身免疫性疾病多系统症状的协同改善。这一发现不仅为临床治疗难治性BD、SD提供了新的选择，更提示未来可通过深入探索菌群-免疫-黏膜的相互作用机制，开发基于菌群调节的个体化治疗方案，进一步提升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治疗效果。
Wang Y, Bao J, Chen B, Zhang F, Cui B. Successful management of oral manifestations of Behcet's disease and Sjogren's disease using washed microbiota transplantation: a case report. Oral Surg Oral Med Oral Pathol Oral Radiol. 2025;140(5):e147-e152. doi:10.1016/j.oooo.2025.06.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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